憲法終於不再無性生殖

楊惠欽、蔡宗珍、朱富美三位大法官昨天發出聲明稿，指大法官負有憲法忠誠義務，不得自外於憲法，亦不得以違憲方式自我擴權，基於守護憲法的義務，大法官需遵守現行有效之《憲法訴訟法》規定，目前大法官人數低於10人，無法組成合法之憲法法庭，基於守護憲法之義務，大法官不應該參與案件之違法評議與判決。

大法官和憲法法庭的新聞一向枯燥晦澀，很難吸引民眾的注意，也不容易理解，但這次三位大法官的聲明，應該是賴清德就職以來最好的消息，也讓目前朝野對立的僵局，出現了改變的契機。

所謂「法官不語」，法官只在判決書中充分表達裁判的理由，而不在判決書外公開發表對案件有關的意見或評論。這樣的原則對大法官同樣適用，以往從來沒有聽過哪位大法官在「意見書」之外，發表任何法律的意見或見解。這次三位大法官聯名發表聲明，而且還是史上頭一遭沒有透過司法院發布，代表對院方的不信任，也不願給院方任何出手阻撓的空間和機會。

這屆大法官是史上最勇於介入政爭、法官造法的一群，113年憲判字第8號「實質廢死」不僅引發社會震盪，司法系統也天翻地覆；前司法院長許宗力等7名大法官卸任前做出的113年憲判字第9號，指國會改革相關法案違憲，不僅沒收了大法官釋字585號解釋，更把憲法法庭凌駕於立法權之上，結果讓行政立法對立更加惡化，政治僵局更加難解，包括立法院即將復議退回中央政府總預算案，都與憲判字第9號脫不了關係。

許宗力等人去年10月底卸任，立法院去年12月20日通過《憲訴法》修正條文，在原本「大法官現有總額2/3以上參與判決，現有總額過半數同意」的判決門檻之外，又另增了「參與評議之大法官人數不得低於10人，同意違憲宣告之大法官人數不得低於9人」的規定，導致目前僅存8名的大法官無法做成違憲判決。

《憲訴法》的判決門檻變了，行政院和民進的心態卻沒有變，仍舊把所有的政治爭議都丟給憲法法庭解決，提出包括《憲訴法》的暫時處分和釋憲，以及志願役加薪和提高警察所得替代率的釋憲。以往政院至少還會等憲法法庭做出暫時處分，如今卻變本加厲，在憲法法庭沒有任何決定之前，就自行決定不編列相關預算，導致在野準備退回總預算。

行政院的心態沒變，大法官當打手的心態、法官造法的習慣也沒變，日前大法官呂太郎、謝銘洋、陳忠五、尤伯祥等4名大法官，在憲法法庭一起不受理案出具不同意見書，指「憲訴法不能封鎖或阻礙大法官行使憲法解釋權」，顯然是準備繼續走過去的老路，逕自裁判《憲訴法》違憲，或是先做成暫時處分使其不發生效力，再做出違憲裁判。

《憲訴法》能否約束大法官，是個不辯自明的問題。在《憲訴法》立法之前，是由大法官會議做出解釋，如果《憲訴法》不及於大法官，連憲法法庭都不會有，哪來的憲法判決？而所謂的封鎖或阻礙大法官行使職權，原本要求總額2/3參與、總額過半數同意，難道就不是封鎖或阻礙？

更何況，要求席次門檻並非《憲訴法》獨創，南韓今年4月尹錫悅彈劾案，同樣要求9名大法官至少7人出席、6人贊成，原本南韓當時僅有6名大法官，也是補到8席之後做出一致判決。

這屆大法官是有史以來最勇於法官造法、最肆意妄為的一屆，任民進予取予求，民進不要的就通通違憲，民進想要卻無法在立法院通過的，就直接由憲法法庭造法，「實質廢死」和「國會改革違憲」都是如此。這樣的憲法法庭就像是一個「無性生殖」的怪物，可以自我繁殖，視權力分立於無物，最後變成一權獨大。嫌《憲訴法》限制「憲法法庭」的權力，那就直接宣布違憲，然後再「造」出一個大法官們認為好用的版本，立法院以後相關的修法通通違憲，誰也拿大法官們沒辦法。

這次3位大法官自然是看到這種恐怖的後果，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任由憲法法庭造法造憲，釋憲遲早會變成毀憲，甚至是制憲。所以不得不以這種手段發出聲明書，要藉由訴諸輿論、社會公審，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此後，呂太郎等人即便要對《憲訴法》做出暫時處分和違憲判決，也沒有正當性。

但這3名大法官真的是幡然悔悟嗎？如果大罷免不是完全失敗，社會充分展現出對過去政院強勢、憲法法庭淪為隨扈的政局強烈不滿，大法官會不會繼續走去年憲判8號、9號的老路？而不擔心留下任何罵名？

過去一年多的政治亂局，憲法法庭和大法官扮演了關鍵的角色，如果不是憲法法庭勇於參與政爭，行政、立法的對立不會嚴重到這個程度；正因為有憲法法庭的無條件支持，行政院和民進才會寸土不讓，根本不尋求協商解決，只想硬幹到底。

3名大法官的表態，打斷了「立法→釋憲→違憲→立法無效」的無限輪迴，讓台灣的政治不至於繼續在原地打轉。少了司法院的參與，政治不再只有絕對的輸贏，少了釋憲的藉口，行政和立法之間就不得不協商、妥協、尋求共識，讓政府能夠運作。政院近日一再以釋憲為由拒編的軍警預算，如今也不得不提出新的解方。

大法官停止擴權、正視並尊重其他憲政機關的權力，是回歸憲政、解決憲政僵局的開始。要不了多久，大法官們就會發現，少了自己的參與和擾亂，政局反而變得更加和諧、有序。望未來的大法官也能引以為戒，不要重蹈這屆大法官的覆轍。

【作者 單厚之／媒體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