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中的冬意／張鑫

張鑫

“早起煙霜白，初寒鳥雀愁。”一覺醒來，推開窗戶，映入眼簾的是白霧環繞山間，只聽見鳥聲斷斷續續的。探手去觸，指尖觸到寒意，忽然想起這句詩。白居易寫它時，該也是這樣的清晨吧，看著遠處的峰頂上有一層一層薄霜，白皚皚像一層雪似的覆在那裏，心裏就明瞭，冬天是真的到了。

古人寫冬，總愛從雨落筆。盧龍雲說“三冬無白雪，細雨滴空階”，雖然沒有下雪，但是細密的雨滴，像針一樣落在地面上，寒意也隨之而來。到了貫休筆下，就成了“冬暮雨霏霏，行人喜可稀”，細雨綿綿，路上的行人因為這雨變得稀少，也少了許多嘈雜聲，令人感到歡喜。在我老家，一到下朦朧細雨的日子，人們就在自家的小院裏，生起爐火，一邊取暖，一邊往爐子裏夾紅薯或者土豆，用來當成零嘴，不僅解了饞，還填飽肚子，這是獨屬於冬天的快樂。

冬日的陽光也與別時不同。杜甫寫“飛鳥苦熱死，池魚涸其泥”，那是夏陽的模樣；冬陽卻給人們的印象就是稀罕，白居易說“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聽著就有股親切的勁兒。在陽光明媚的一天，人們往往會在戶外遊玩，感受大自然賦予的溫暖。清風徐來，也帶著暖意，在陽光的沐浴下，蝴蝶花、仙客來、君子蘭紛紛綻放，尤其是梅花在皚皚白雪中。

說到梅花，又想起王安石的“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以前總覺這首詩裏透著冷意，後來在西湖孤山的臘月清晨見了梅，才懂那“獨”中藏著的傲氣。寒霧未散時，梅樹立在石階旁，枝椏綴著花苞，或綻兩三瓣，粉白的花蕊頂著細雪，連香氣都裹著涼意。盧梅坡說“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冬天的梅與雪，原是這樣相生相伴，雪襯梅的豔，梅添雪的靈，少了誰都少了幾分意趣。

如今，冬天來得悄無聲息。路邊的梧桐樹落光了樹葉，光禿禿的枝丫指著灰藍的天；街邊散發出炒栗子的香味，令人垂涎；或是深夜回家，看見鄰居窗裏透出的暖黃燈光，還是會想起那些詩句。原來古人早就把冬天的樣子，藏在字裏了——一場雨，一陣風，一枝梅，一爐火，都是提醒，提醒我們在寒冷裏尋暖，在寂靜裏找熱鬧。

就像此刻，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落在玻璃上，化成一道道水痕。想起王維的“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雖寫的是山居的冬，那份推門見雪的驚喜，倒與此刻的心境相通。不必刻意尋什麼詩意，枝頭掛著的雪、手裏捧著的熱茶、或是夜裏爐邊的絮語，都藏著古人寫過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