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阵朦胧之中,远方似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费尽力气睁开双眼,一片白光迎面扑来,十分熟悉,在白光之中,赫然站着一个人影。我坐起来,睁大眼睛,果然是风水。
再见到她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涌出来,说是百感交集也未尝不可,我激动的站起身来,却被她冷冰冰的表情和眼神里露骨的敌视泼了一瓢冷水,冰冷冰冷。
“你干了件不可挽回的错事。”风水瞪着我,面无表情。
“我怎么了?”我不记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果要说不可挽回,只有老头的事能对的上号,但她怎么知道。
“你的事我都知道。”风水的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一直盯到了身体里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升腾上来。“我尽全力叫你,你没有听到。”
“你什么时候叫我了。”我一头雾水,但反驳的极为无力。
“你被老头的结界挡住了,自然听不到。”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我随手帮他换了个姿势。”看来她说的的确是老头的事,我这个解释实在没有说服力,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什么狗屁老头,他就是浮阈的母体。”
一字一顿,力道十足,这句话确实杀伤力不小,我呆在原地,突然变成了堆石头。
“你被他骗的家都不认识了,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笨成这样。”风水恨恨的说,头发随着脑袋的动静不时摆动,像一堆张牙舞爪的蛇。“现在好了,他进化完全了,还知道了克制我们力量的办法。我怎么就那么笨,告诉你这些事。”
“我看过,他身上没有虫啊。”我垂死挣扎,想抓住什么东西阻止下沉的趋势,最终这个努力也宣告无用终结,风水的话彻底摧毁了我的信心。
“你见到的已经是第二形态的母体了,进化到第二形态,浮阈就完全控制了寄主,从外表再看不出什么异样,如果只是第二形态,也就算了。”她抽了一口气,似乎还有更严重的没有说完,“经过你的帮忙,母体现在已经转化成第三形态,脱离了原来的身体,回归到虚体之中。本来这个形态我们一直在等待,只有利用这个短暂的时机,没有人体的保护,才可以利用现有的能力消灭它,可你这个蠢猪,你被他几句话一骗就乖乖的让他在你的身体里到处乱转,还让他找到了抵抗的办法,好吧,现在我们都束手无策了,很快缓冲用的第三形态就完成了,最终形态出现,任谁也奈何不了他。你就乖乖等着他们占据这个城市,成长壮大,向外界扩散吧。”
我一字不漏的把风水的话听在耳里,大张着嘴巴,脑袋也一片混乱,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看见浮阈离开后寄主的下场了。而风水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差不多接近歇斯底里的边缘,大吼道:“我也是蠢猪,居然相信你。”
“那现在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着头小声问道。
“办法?”风水的嘴角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办法还有一个,但我需要你的帮忙。”这句话如此之熟悉,简直熟悉到让我不寒而栗。我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脑袋里响起来,是老头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苍老无力,似乎耗尽了力气,“不要相信她的话……”
“你在哪里?”我慌乱的张望周围,什么也没有。风水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脸色微变,紧张的注视着我。而老头在我的脑袋里继续说话。
“听我说,我现在的力气支持不了多久,你要相信我……”我保持沉默,风水也保持沉默。
“你面前的那个女人就是真正的母体,我被她困住了……”这个无聊的谎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别骗我了,我能看见浮阈,能杀浮阈都是她教的。”“……死一两个浮阈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让你相信她才是她主要目的。”
我继续沉默,混乱逐渐扩大,在脑袋里乱成一团,完全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相信我……她没有预想到我们会遇到一起,更预想不到我离开身体去找她,但我的力量仍不足够,被她困了起来,现在她已经等不了了,她很需要你的能力帮助她进化,不要帮她……”老头的声音愈发微弱,似乎力量都已经耗尽,我紧张起来,问他在哪里。
风水也看出了异样,不,准确来说她是在刺探我脑中的想法,这个能力真是该死,她嘴皮纹丝不动,但一个有力的声音很快贯穿到我的脑海中,将老头的声音压在底下。
“你还要再被他骗一次?”
“……想想马上就要进化完的浮阈,我们的时间不多……”风水和老头的声音交替着在我的脑袋里出现,打成一团。
“你听不出他在装可怜么。”
“不要被她迷惑了……”
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重蹈了歇斯底里的覆辙,声音几乎可以用轰隆隆天崩地裂形容。“你们都说要我帮你,我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地方!”
突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脑袋一片清静。
过了许久,风水低垂着眼帘,说:“我本来没打算再把你扯到这个事情里。”
我疑惑的望向她。
很快,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起眼来正视我,眼神里原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迷惘尽释的轻松。
“你是该醒醒了,田野。”
这个名字,这个陌生的名字突然激起一阵久违的感觉,似乎全身都在因为这个快感而颤抖,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就是刚才在梦中时风水用来呼唤我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是什么。
“我知道你能想起来,你还记得工会么。”
突然间,围绕在我周围的雾气散尽了,我确实记得工会,记得风水,也记得田野这个名字。
那不是很久前的事。
工会其实是一个类似于自卫队的组织,但又大不一样,工会对成员的要求很苛刻,他们有一套完备的管理方案,有完备的改造手段。成员的年纪相差极大,社会地位截然不同,他们不在乎你的年纪和地位,经过他们有效而迅速的改造,百岁的老头也能一跃从十几层的楼上安全着地。他们在乎的是另一个关键的问题,资质和能力。在工会里,成员间并不刻意回避,但接触交流仍然贫乏,只有拍档,没有朋友。
如果要说清楚点工会的成立目的,就是在暗地里防范于未然,清除隐患,或者有时候也要作些给人擦屁股的蠢事。在这个城市,或者说,扩大到整个世界范围,常人所不知的隐患不停出现,从未有过消歇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无时无刻不被至少十个以上足以致命的威胁所压迫。这种时候总要有个什么东西来做保姆,可以说,我们也算是城市的保姆,拿不少的钱,做更多的事,危险但又欲罢不能,就如吸毒一样上瘾。
我和风水都是这个工会的成员,之前我们经常合作,十分和谐,但除了工作并无其他交流,抛开那个用以称呼对方的代号,彼此一无所知。长久以来,我们一直作为拍档共同工作,上次的工作她没去,上次的工作似乎也是我最后的工作。
那是个很轻松的任务,一次派遣出三人个实在浪费,当然,这只是我们当时的想法。
工作的内容就是去一个废弃的工厂消灭几只苟且残喘的浮阈。
行动之前,我们被告诫小心行事,有扩散可能的生物一向被列为a级危险,但我们有浮阈的全部资料,行动之前刚做完针对浮阈的改造手术,全身包裹的密不透风,鼻孔深深埋在氧气瓶之下,一切顺利进行,完全没什么值得担心。
和我一起出任务的另两个人是对罕见的情侣,重良和百玎。至少在工会里仅此一份,重良是个老好人,有点软弱,但无伤大雅,百玎貌似温柔,实际上极为彪悍,能力在整个工会里都出类拔萃,她似乎是天生为了做这行的,一切数值完美无缺。在这样的女朋友面前,自然常被人嘲笑,但重良安然接受,毫无异议。这点就足以赢得大多数人的好感。
我对他们也很有好感。风水不在的时候,本来我不该接受任务,但想到同事是这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开始一切正常。我们按照流程从门外开始仔细搜索,在离废弃工厂几公里远的车里就乖乖把防护衣套在身上,静等目的地的逼近。工厂实在不能说小,孤零零的坐落在郊区之中,周围长满荒草。光是搜索工厂外到铁丝网的一段路就累的够呛,在天渐渐黑下去的时候终于进行了大半,一路上消灭了不到三十只浮阈,数量不算多,只要找到母体就能顺利完工,回家吃宵夜。就算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懈怠,在工会工作的人都了解这个事实,一点懈怠就足以让自己无法走出工作地点,没人喜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且实话说,我们的薪水不算少,不等到花光,也舍不得离开。
但就是这样,仍然防不胜防。
行到最后一段路时,氧气已经用光,这点确实出乎我们的计算,在搜索中花费的时间比预想来的多的多,废旧的工厂里弥漫着灰尘,阳光无法照进更深的地方,即使带着灯也无济于事,视线远比我们想象的狭隘,透明的浮阈十分狡猾,他们总会聪明的躲过灯光,隐藏到阴暗的角落里去。等到天彻底黑下来,状况更为严峻,灯光在前方的空间中打出一条笔直的线,除此之外的地方仍是一片黑暗。
“要不要先回去,明天继续。”我问他们的意思。
“不要,明天再来还得从头开始搜索,而且母虫现在正是还不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再过一天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他们说的没错,今天的事今天作完。但以现在的办法继续显然是不行,氧气不足以支撑我们继续前进,而前面至少还有6个房间和2条过道需要检查,我们临时更换了决定好的方案,我一个人检查左边3间和1条过道,他们去另一边。
分工完毕我们就分开,各自散了。我去的左边状况还不错,仔细检查后也没发现有多少浮阈,捏死了5只左右,确定已经干净了,我便回到分开的地方等他们出现。
过了不多一会,那两人也回到集合地。他们的面罩已经拿掉,母体被找到了,还未能自由活动,周围围了一圈浮阈,被一只手指在地上碾死,隐患已经清除,晚餐正等着我们。
“现在你也不用抱着那个面罩闷死了。”百玎一扫先前的认真和紧张,用手敲了几下面罩,露出个可爱的笑脸。
我正有此打算,实话说这个重的要死的东西实在弄的我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把灯递给重良,伸手去摘面罩,在灯光扫向重良的一瞬间,一个透明的小东西转瞬即逝,消失在他身体里。我的脑袋嗡的一响,停住手,顺势在脑袋上摸了一下,然后大叫好脏,还是出去再脱。从重良手里把灯拿回来,借着灯光偏转的时机,迅速的瞥向百玎,没见到有什么异样,但我已经能肯定,我现在的状况极为危险。
面罩是一定不能摘的,但在走出这片黑暗前如果我还没有被同化,就只能等着和泥土同化,在光明中无处藏身的他们会使用什么办法,用脚丫也想的到。我的能力在工会里不算弱,和重良单打独斗能胜过他两个马身还多,但百玎是个及其厉害的对手,单独与她对打尚且未必能胜,再加上重良,可以说完全被压的死死的无法翻身。想到这里,我突然停下脚步,讪笑一声道:“去方便一下,你们在这等我会,憋到现在了。”我不敢期望那两人能相信我的话,但现在四周仍一片黑暗,他们不急,也未必想的到我已经发现不对。浮阈毕竟是浮阈,如果是对我稍有了解的人,就不会相信这个蠢话。
果然,两人什么也没说,定定的站在原地,我顺势向一边的房间里跑去,之所以选这个房间不是没有原因的,第一次进来时我就发现里面因为长期漏雨,淤积下一个破盆子的污水,这点水已经足够了。
我在盆子的底部弄了个不大不小的洞,看到水开始泄出来,划成一条不规则的斜线,把盆子提高,放在窗台边,然后纵身一跃,跳上窗台,窗台上一根根细铁丝着实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好在我前几次潜入任务时接受过缩骨的改造,先把一只脚勉强挤出窗外,接着努力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个荒漠上随风滚的圆形野草。之前练习的时候,学过缩骨的同事告诉我说,拼命把自己想成一个皮球,随便怎么捏。但以他的想象力显然不足以应付现在的情况,足球是会被铁丝网扎破的,如果我还能回的去,一定要告诉他。
盆里的水还在不紧不慢往外喷,时间太久会十分危险,我费力把最后的膝盖收拾妥帖,蹭过铁丝,整个身体滚到了另一间房间。一弹起来,我就拔腿狂奔,在迷宫一样的厂房里穿梭,跑过无数个房间和通道,总算看见前面一片阳光。而另一边的脚步声也接踵而至,容不得我一点喘息,奔上汽车,立刻发动直奔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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