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上
这一个黄昏,沈花末为丁染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拧亮屋子里的每一盏灯,这已经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了,她做了七年。
她要告诉丁染:每个佛心中都有一朵莲花,每一朵莲花的样子都不一样,无论是出世和入世。她终于知道了佛的一些本意不拘于形、不形于意。
像七年以前一样,花末把那枚印章浓重地盖在了手心,然后把手心覆盖在丁染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额头。
“三月零落见花末,择日相逢掌素灯”那十四个字就代替了过去的全部七年。
当沈花末在若干年后,对着这十四个字唏嘘不已的时候,丁染拿着毛笔写完一个大字,喟然长叹:“花末,你说,知识分子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累啊!”
沈花末亦悠然地应对他:“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
她知道,佛其实是想说:慈悲为怀、欢喜为念,实在不必有更多言语。
告诉潘臣我爱他
棉被人
无意中发现这本日记。真是奇怪呢,是我写的吗?
一
第一次见你,就好想与你温柔地对话。
想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住在哪里,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小时候是怎样的小孩?对了,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你是用什么牌子的香皂?
当时我一定傻傻的吧?潘臣。记得那天在明珠地下超市,我被保安拦截住,因为我没有付钱就走掉,手中抓着两本《哆啦A梦》和一包吉百利榛仁巧克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糟糕的是我身上没有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进来,为什么会拿东西,为什么会没带钱!
人们大声地说话,眼神疑惑而讥讽地盯着我看,指指点点。突如其来的恐惧袭来,我蹲下身去,双手抱头,低声哭泣。
这时你拨开人群,屈身捡起我掉在地上的东西,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中替我结了账,然后拽紧我的手,将我拉近身边半拥半抱着,轻抚我的头,安慰地说:“乖,没事了没事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惶恐地问:“真的么,谁说的?”
“我说的。”你拍拍胸脯。
二
你带我离开。我跟在你身后,蹦蹦达达的,你停我也停,你走我也走。你突然回头,我就像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哼,看你把我怎么样。
其实,我只是在踩你的影子玩。
对面有一个人在卖棉花糖,远远看去,跟云朵一样洁白。我越过你,小跑一般直直地横冲过去,蓦地听见车轮摩擦路面的刺耳声,一个紧急刹车,只有两步,仅仅两步,就撞上我。
司机探出头,张口就骂:“你瞎啊!看不见是红灯?你赶着投胎啊?”
我钉在当地,他说什么我统统没往心里去,只眼睁睁地看着卖棉花糖的小贩蹬上三轮车,骑远了。云朵飘了,散了。无能为力。
你再次挺身而出,把我护在身后,车水马龙喧哗中,一个劲儿地向对方道歉赔不是。
奇怪,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
你拉过我的手攥在你手心里,再也没有放开。我心里顿时一片安详,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被你连拖带拽,似行李一样塞进你的白色商务车。
还想着棉花糖,真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团的棉花糖,一定很好吃,咬一口,嘴巴里面都是白砂糖,一直甜到心里去。
你发动车子,转头向我道:“丫头,你的身份证呢?我送你回家。”
“你定当我是失常的孩子吧。脑子有问题的那种,对不对?咦!这位哥哥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会有那么清亮的眼睛?”我心里想。
“拜托,丫头,说句话啊,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你有点儿不耐烦了,可是你不耐烦的样子好可爱哦。
我无赖地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三
潘臣,原来你来沈阳只是工作上临时的调动。你十月就要回上海,那里有一个婚礼在等着你。也就是说,十月以后,将有另外一个女人,在法律上对你有了一种所有权。
可是,你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急于告诉我这些呢。
你当真把我当孩子待?还是你感觉有些事情会发生?
抑或是,你比我更先爱上了?
四
你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带我回了你的家。
我记得你那里的墙壁是淡蓝色的,两米见方的大床,床单是本白的。只有一个枕头,靠右边的位置。
“你都是一个人睡觉吗?”我好奇地问你。
你说我调皮。
我好累,没有洗澡就倒下了。长睡不起,一夜无梦。
你半夜里数次从客厅蹑手蹑脚地进来看我,帮我掖上被子,叫我孩子。
你明明只大我一岁而已,为什么总是叫我孩子?
你说,傻孩子,一岁已经足够沧桑。
潘臣,喔,潘臣,我多么不舍得说起你。我甚至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我喜欢你的这个秘密。
五
我以前是给动画片配音的。
我的世界都是单纯和美好,是大人走不进去的。如一座城堡,空荡荡的,却塞不进任何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却从来不觉得寂寞。
你第一次叫我孩子,我所有设的防和戒备就顷刻瓦解。因为我小时候自闭达七年之久,直至我高中毕业,我才慢慢开口说话,恢复和人交往的能力。
六
你生活好有规律。
每天六点半起床,晨跑。中午你喜欢从公司对面那家外卖店里叫扬州炒饭和咖啡。
我开始早起,有时顾不上洗脸,站在你跑步必经的路口,还要装作是偶遇,要知道,有时六点半天还蒙蒙灰,根本没大亮呢。
我还跑到你喜欢的那家外卖店做兼职。
还记得那次你在办公室看见我穿着外卖店的制服拎着打包袋子出现在你面前,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场景,呵呵,吓坏你了,是不是。
你说,我是个坏小孩,总是给你意外。
在家里因为我是老幺,最小的,所以连开门这种事情都轮不到我,而现在为了你,看,爱情力量真伟大。化腐朽为神奇,连我妈都说我脱胎换骨了呢。
我一想起你,心就特别软。
潘臣,你若是天使,你愿意只守护我的幸福吗?
我曾经说你是我的梦想,梦想,不就是挂在树上的果子吗,红彤彤的,香喷喷的,看得见,蹦一蹦,又触摸得到。而你却说,孩子,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梦想就是永远不能实现的事,看上去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却怎么也够不到。
那时我不懂,后来我懂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爱情原来一路也是跌跌撞撞的。一段时间内爱情最大,大过天,一段时间,事业占了上风,忽而某一阶段爱情与事业并重,再一阶段发现,爱情和事业其实是可以分开的。
而我所有和爱有关的事,都是你教我的。
七
潘臣,你曾经问过我。
是不是我小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才变得不爱讲话。
我喜欢安静地听。别人说别人的,我就听好了,听着听着就走神,呆掉了。反正不是那种有逻辑有层次有心机地听就对了。
当时电视机里在播放韩国简介,是关于旅游的。画面旁白:在世界各地,有韩国人的地方,就有泡菜。
我转向你,一字一字清晰坚决地说:“在世界各地,有潘臣的地方,就有爱。”
你抱住我不说话。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抱过我。抱我的时候,能叫我感觉呼吸困难,能让我感觉脊椎瞬间破碎,可以不再用力,完全柔软,完全依附。
八
现在是五月,我每天都在日历上做记号。
我变得活泼生动起来。每天都过得好充实。
然后你突然去国外出差,丢下我,任我自生自灭。
我天天打电话给你,也天天等你的电话。如果一天没有你的声音,我就会睡不着,吃不下,会胡思乱想。我好想你好想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其实你也想我对不对?你说你想我,说啊,快说啊,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会在电话里忍不住哭,我也不想哭啊,可是太想你了。
你总是叹息。
你说要我不要每天等你电话,要我多出去走走,和朋友玩玩,不要把等你电话作为每天的功课。你说你会有压力的。
我顿时语塞,满腹酝酿好的说辞,被搅得灰飞湮灭。
可是,潘臣,我只能以一百分的情绪来爱你,少一分我都做不到。为什么我愈爱你就愈失去理智呢?
每天以泪洗面,我好讨厌我自己。
九
在你回来之前我去找个一份音像店的工作,很轻松,我应付得来。可以最先听见许多好听的歌。
你一下飞机就急着过来看我,我们在厚厚的货架后面亲吻。
你说你看见我越来越独立,越来越自信,打心眼里高兴。你看见我越来越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朝所要的方向去努力。你说我是一个勇敢的好小孩。
然后我们回家。路上塞车,两旁的橱窗和行人依次后退。所谓幸福,不过是靠在你身边,打个暖洋洋的哈欠这样简单。
我就那样侧着脸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玩笑,甚至你眨下眼,都叫我舍不得忽略。
我要记得你,永远记得你。
不管怎么样,年轻的时候都要留下一份爱情成绩单,将来打毛线的时候啊,哄BABY的时候啊,坐摇椅的时候啊,会有美好的记忆闪烁。
突然就十月了。
你回到上海之后,发一条彩信给我。是你的手表,有一个小小十字花,金灿灿的。
我复你,“是江诗丹顿吗?”
你说:“这个不重要,上面是三点四十七分,是你爱上我的时间。”
喔,我记起了,那天我在超市随你回家的车上,你随手拍下来的。
我呆在原地,仿佛冷风当胸穿过,成为一个巨痛的空洞。走着走着,我蹲下来,心口的位置好疼。原来心疼不是心理反映,是生理反映。你住在我心里,一直。我的眼泪就这样轻轻掉了下来。
你说你已经适应了上海的生活,住在最繁华的淮海中路上,每天开着你的白色宝马760去上班。你不再早起跑步了,不再商务餐的时候叫扬州炒饭了,不再穿木棉色的红衬衫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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