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信的重量／徐成文

徐成文

乘著高鐵帶上愉悅的極美心情，我去了一趟美如仙境的某地旅遊。

精美的景點在山頂，那裏可以觀日出日落。自然，遊人如織，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腿腳尚康健的我，決定也來一次隨波逐流，與遊客們一同登山賞景。

我無法丈量山的高度，爬了一些時間，我的前胸後背被汗水浸透，有粗大的喘氣聲從口腔噴出，我又饑又渴——要是有一口水喝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猛抬頭，前方一個小小的洞穴裏，居然整齊地擺放著礦泉水，我如獲得救命的稻草，加快腳步抵達。拿起礦泉水，我端詳一番——日期是新鮮的，原來是景區為方便遊客而提供。洞穴的另一端，一個塑封的二維碼系在穿石縫而過的樹根上。我果斷地掃碼付款，然後將礦泉水一飲而盡。

我端坐在距離礦泉水不遠的一塊石頭上，一邊休憩，一邊偷偷觀察，看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是否有遊客……

不斷有遊客上山，不斷有遊客掃碼取礦泉水喝，但沒有發現一個遊客偷水不付款，我齷齪的思想被現實擊得一地散碎。

無人監督，無機察看，全憑“誠信”兩字，所有取水的遊客都在默默地稱載誠信的重量！

那一刻，陽光照在二維碼上，像給“誠信”二字鍍了一層金。我把空瓶捏扁，心裏卻生出一種奇異的踏實：原來誠信的重量可以如此輕盈，又如此沉甸甸。

腦海裏陡然憶起眾人皆知的《陳太丘與友期行》一文。朋友與陳太丘約定正午同行，時間到了，朋友不至，陳太丘先行離開，而朋友姍姍來遲，反而面對陳太丘的兒子陳元方對其父一頓指責。友人明明是自己不講誠信，反而傲慢無禮，後被年僅七歲的陳元方一頓的奚落。出自於《世說新語》的這篇短文編入中學教材，無非就是教育孩子們從小要養成誠信的重要性。

我望著山道上的孩童，他們背著小書包，也在家長的催促下掃碼取水，像把一篇古老的課文重新朗讀給大山聆聽。

老汪是我多年認識的一位朋友。前些年，他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家裏的積蓄也不斷更迭。老汪是搞建築的，一年前他的建築工地發生了安全事故。有人慫恿老汪一躲了之，不然要付出高昂的賠付款。老汪積極面對殘酷的現實，賣掉住房，依照有關規定，全額賠付了傷殘人員。那天老汪遇見我說，兄弟，你請我喝頓酒吧，我的手機裏只有幾塊錢了。說這話時，老汪的眼睛在濕潤。我在小城一家乾淨的小餐館裏，請老汪喝本地的高粱酒，吃土豬肉。酒過三杯，老汪說，我們做人要講誠信，不能為了錢就東躲西藏，那種天天夾著尾巴躲在黑暗的日子我是不願意的，更不想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錢沒有了可以再掙，但誠信失去了那就真的無路可走。

我知道，在憨厚的老汪眼中，誠信的重量超過千金百銀。

那天夜裏，我送他回工棚，月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不肯彎曲的鋼尺，丈量著人間的底線。

數位化的今天，我們每個人都是透明的。我們的所作所為，都被一筆筆默默地記載著。

那天正上班，電話響起，是老家的發小老劉打來的。電話的那端，老劉聲音有些酸澀。他拉了一段家常，最後落腳到找我借錢，但語氣低得可怕。一打聽，老劉借貸投資一家小廠，投放市場反響不佳，那些花出去的錢打了水漂。債主們聞詢而來，老劉只能拆東牆補西牆，找這個朋友借借，找那個親戚挪挪，終於在承諾債主期限前歸還了。老劉說，我怕他們把我告到法院，不想自己成為“老賴”，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我不願意他們背負“老賴的孩子”的累贅。

老劉的誠信，更加長遠，為自己，更為孩子的未來。但願老劉早日東山再起，誠信的重量，是他一生堅守的信條。

從山間無人監督的礦泉水攤，到課本裏《陳太丘與友期行》的小故事；從老汪賣掉房產也要兌現的賠償承諾，到老劉為孩子守住的信用底線，我忽然真正明白了：誠信從來都不是抽象的“品質”，它是一個個具體的選擇，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重量——它重過一杯清涼的礦泉水，重過能衡量的千金百銀，重過一時的利益得失，更重過一個人、一個家庭的未來。

願天下再無“老賴”，願每個人都能穩穩接住誠信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