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更有意義的事」違抗北京親俄立場，中國人加入烏克蘭軍隊 《衛報》：不滿言論緊縮、經濟絕望下的人生豪賭

當北京官方不斷向俄羅斯運送經濟與軍事支持，並將俄烏戰爭歸咎於美國時，卻有一群中國公民選擇違抗主旋律，冒著生命危險前往烏克蘭戰場。

2024 年 7 月，俄羅斯飛彈襲擊基輔市中心的兒童醫院，43 歲的中國籍志工提姆（Tim）在現場目睹兒童斷肢，讓他決定加入烏軍作戰。這些中國志願兵的動機，不僅是對烏克蘭的同情，更夾雜著對國內政治收緊、言論受限與失業危機的絕望。《衛報》指出，為烏克蘭作戰的中國年輕人厭倦了只能「躺平」的無望未來，渴望為自己與家人在歐洲創造新生活，甚至不惜被祖國視為對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

親眼目睹兒童斷肢，中國志工轉為志願兵

這場罕見的中國公民赴烏參戰事件，源於俄羅斯對烏克蘭平民的無情攻擊。2024 年 7 月 8 日，俄軍飛彈襲擊烏克蘭多個城市，造成至少 43 人死亡。最令人震驚的打擊之一，是烏克蘭最大的兒童醫院、位於基輔市中心的奧馬迪特醫院（Okhmatdyt）被夷為平地。當時在基輔運送物資的中國籍志工提姆（Tim）趕到現場協助，親眼目睹了極度殘酷的景象。

43歲的提姆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他含淚回憶著：「我看到斷肢，一些是孩子們的，我立馬哭了出來。」提姆在離開中國前，是一名失業的修車工。他關注俄烏戰事數月，於 2023 年 7 月以商務簽證赴烏。他成為一名運送親友捐款的志工，在烏克蘭和中國之間往返一年，每次都選擇漫長、中途多次停留且間接的路線。他逐漸得出結論：烏克蘭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儘管深陷戰火，但人們對他這個外國人很友好。

提姆開始計畫讓他的妻兒加入他，隨後兒童醫院遇襲的慘劇，更讓他下定決心：「我決定加入軍隊。」一年多後，提姆現在正在烏克蘭南部兵營，利用他的專業知識，為地面部隊設計無人機。根據在烏克蘭的中國志願兵估計，像提姆這樣、來自中國大陸到烏軍服役的人數最多只有幾十人。

新聞小辭典：外國人也可以到烏克蘭參軍？

據《衛報》說明，外國人可以在烏克蘭正規軍部隊或兩個專門的國際軍團中服役。烏克蘭軍事官員米列夫斯基（Kostyantyn Milevsky）8月表示，地面部隊約有 8,000 名外國人，整個烏軍可能有 1萬6,000 名外國士兵。

雖然烏軍沒有公佈國際軍團的國籍分佈，但《衛報》稱有許多人來自南美洲，他們受到從軍的薪餉所吸引。在烏克蘭參軍的基本收入大約是每月 500 美元（約新台幣1萬5,324元），不過要是執行最危險的任務，就能拿到超過 3,000 美元（約 新台幣9萬1,944元）。

言論緊縮、失業危機、不想再「躺平」

《衛報》稱，吸引中國人前往烏克蘭的動機，不僅是對這個國家的同情，更多的是對自己國家發展的絕望——尤其中國正處於失業危機的困境中，加劇了人民對政府的不滿。在提姆抵達烏克蘭之前，他唯一一次出國是去日本，但他已經考慮移民、想「潤」出去十幾年了。

提姆談到中國時說：「15年前，你可以看到問題、可以自由地談論它們，而且會有人願意討論。」但他認為，那樣的日子已不復存在。他談到自己需要「翻牆」（透過虛擬私人網路、亦即VPN來連接境外網站或其他網路服務）觀看 YouTube 上的影片，來了解俄烏戰爭：「我根本不看中國網站上的新聞⋯⋯因為那上面新聞都是假的。

另一位 39 歲的志願兵范（Fan）坦言，他離開中國是為了逃避「看似無望的未來」。疫情摧毀了他的商業計畫，讓他欠下高達 300 萬人民幣（約新台幣 1,295 萬元）的債務。范用中國流行的詞彙「躺平」來形容他過去的生活——一種消極的失業狀態。某一天，范在瀏覽西方社群媒體時，讀到了有中國人在烏克蘭作戰的報導：來自雲南省的彭陳亮，到烏克蘭領土防衛國際軍團服役，並於 2024 年 11 月在東線的一次戰鬥中陣亡。范說：「我覺得我不能再過這樣平庸的生活了。」他渴望「做一些感覺更有意義的事情」。

於是，范透過 ChatGPT 找到在西部城市利維夫（Lviv）的招募辦公室。雖然沒有軍事經驗，但范的興趣是玩無人機，故被分配到烏克蘭東部前線擔任無人機操作員。然而，語言障礙讓他被調離作戰區，現在他每天的工作是看守一個倉庫。他說：「這可能有點孤單。」但他透過在手機上練習烏克蘭語來打發時間。

政治宣傳發酵，80%中國人親俄

雖然北京官方聲稱在俄烏戰爭中保持中立、呼籲和平，但事實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整個戰爭期間，一直支持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自 2022 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中俄雙邊貿易額激增至破紀錄的水準。即便中國未提供直接的軍事援助，但製造武器的零組件出口急劇增加，例如光纖電纜；也有部分零組件運往烏克蘭，但數量遠低許多。西方分析普遍認為，若無中國的經濟支持，俄羅斯很難繼續戰鬥。此外，中國官媒也積極進行政治宣傳，將俄烏之間的危機歸咎於美國。

英國曼徹斯特都會大學的王濤研究發現，在俄烏戰爭的第一年，80% 的中國受訪者持有親俄觀點，且隨著戰爭的進展，「政府控制的媒體成功將公眾輿論傾向於支持俄羅斯」。但王濤說，有「相當一部分同情烏克蘭的中國人被嚴重忽視了」。人們通常害怕明確表達親烏觀點，因為這「被視為是不合常規的」。

此外，中國社群媒體上充斥著成為俄羅斯傭兵好處的影片。今年4月兩名中國籍俄羅斯傭兵在東部頓涅茨克（Donetsk）作戰被俘，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表示，還有 150 多為中國人正在為俄國效力。雖然沒有跡象表明否中國方面會支持這些傭兵，但嚴密管控網路的中國官方仍允許這些影片在社群媒體上傳播。相較之下，尋找「為烏克蘭而戰」的資訊要困難許多。

投奔自由的代價：國安警察「問候」家人、擔憂回國遭報復

范目前還沒想出如何將妻子和女兒帶到烏克蘭，但他深知返回中國是危險的。雖然中國法律沒有明確禁止公民加入外國軍隊，除非對中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但許多人仍擔心遭到報復。雖然范不是很「政治」的人，但他仍感受到中國對民間社會的打壓。尤其是自疫情以來，他目睹了許多他喜歡的部落客僅因「表達了與主流觀點不符的看法」，就因「尋釁滋事」等無所不包的罪名遭到當局迫害或拘留。

范絕望地說：「我快 40 歲了，但一生中從未投過票，政府從不聽取普通人的聲音。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另一位代號「Brunko」的中國志願兵透露，中國的國家安全警察曾經向家人詢問過他的情況。

儘管如此，當被問及為何要為另一個國家冒生命危險時，提姆說，他的主要目標是為自己和家人在歐洲創造新生活，「其次，我想向世界展示，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中國人。我希望世界不要放棄中國，不要總是將中國與負面事物聯繫起來。事實上，中國有許多好人，也有許多積極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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