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本人民的憲法」 泰國史上第一次的民主制憲

洪銘謙／博士、台灣「泰國學」學者、成大台文系兼任助理教授、台泰交流協會創會秘書長暨理事

「寫一本人民的憲法」由泛橘陣營第二代政前進於2023年總理選舉期間正式提出，當時透過前進全國各地部發起連署活動，並獲得許多民眾支持，最後成功將修訂憲法的法案送入眾議院。在獲得人民與當時執政為泰的支持之下，制定新憲法的議題就開始進入正軌。

但是，泰國從來沒有在非政變期間制定過憲法，在無前例可參考的情況之下，修訂一本新憲法的議題就必須等到憲法法庭裁決才能繼續進行。因此修訂憲法的議題就一直成為人民與為泰用來攻擊保守派的最佳武器，直到前總理佩通坦因為錄音門事件被憲法法庭判決解職後，人民藉由支持泰自豪組成史無前例的朝小野大政府，以換取泰自豪支持制定新憲法的承諾，整個修訂憲法之路才終於繼續往下走。

憲法是政變後的產物

從1932年立憲革命以來，泰國已經有20部憲法推出，但每一部憲法基本上都跟政變脫離不了關係，這也導致泰國憲法始終是上層階級用來統治人民的工具，雖然名義上會透過公投來決定是否實施憲法，但人民基於社會穩定的因素，多半仍會選擇讓憲法通過，這也使得泰國人民對於管理自己權利的最高法相當陌生。

目前泰國使用的憲法版本是《2017年泰國憲法》，是屬於2014年泰國軍事政變之後的產物，由軍事政變發起者巴育上將等軍方與保守派制定的憲法。2023年泰國國會選舉結束後，泰國總理選了近半年都無法選出來，其中關鍵因素就是因為這部憲法規定，憲法正式實施的五年內，總理選舉都必須由參議院與眾議院的議員投票選出，而當時的參議員都是由軍政府指派產生，因此整個制度都違反君主立憲的制度。

除此之外，該版本憲法也有規定參議院的選舉方式，從過往的人民直選改成類似香港立法會的職業團體推選模式，並且加上泰國獨特的民選與候選人都要繳費參加選舉的規定，使得2024年的參議院選舉成為泰國歷史上最封閉的選舉，而參議院掌握了憲法法庭、國家反貪腐委員會以及中央選舉委員會的提名權，因此可以說誰掌握了參議院的席次，誰就掌握了泰國政治制度的運作。在這種局面之下，修訂憲法也成為國會第一大人民與第二大為泰的共同目標。

寫一本人民的憲法

這個概念由泛橘陣營第二代政前進提出與推動，並且獲得當時的執政聯盟主要政為泰的支持，因此整個過程相當順利。而泛藍陣營對於修憲議題的態度相當冷淡，從2023年到2025年上半年幾乎可說是無視修憲的議題。但由於泛藍陣營最大泰自豪在2024年參議院選舉當中獲得最多席次，因此如果真的要推動修憲，就一定要拉攏泰自豪加入才能成功，因此也成為人民支持泰自豪阿努廷成為總理的關鍵因素。

對於泰自豪而言，參與修憲的意義在於拉攏泰國中間選民，同時也可以被視為是跟軍政府劃清界線的方法，甚至也能說是親軍方勢力的漂白方式。因此阿努廷成功當上第32屆總理，從就職之後就公開宣佈支持修憲，至此修訂一本新憲法可說是已經獲得泰國各陣營的支持。

但是，寫一本憲法與政變後產生一本憲法的過程完全不同，因此這個過程仍然需要現階段憲法體制下的機構認可才能進行。對此憲法法庭於2025年9月10日判決，修訂憲法需要經過至少三次公投，並且制定憲法委員不得由人民直選產生，其實也等於否定直接由人民來寫憲法的概念。

三大陣營的修憲藍圖

9月24日三大陣營各自提出自己的修憲版本，其中為泰跟人民的部分比較接近，是屬於兩個制憲委員會模式，透過這種模式來符合憲法法庭的判決。而泰自豪則是採用符合憲法法庭判決規範的單一制憲委員會模式，三陣營的修憲版本如下：

人民版本：（諮詢型＋起草）

1.諮詢型制憲會：共100名委員，由 77 個府的人民直接選舉產生，各府名額依人口比例分配1-5名，負責傳達人民的意見給憲法起草委員會。

2.憲法起草委員會：共35位委員，採兩階段「間接選舉」。

第一階段憲法起草委員候選人必須組成70人的團隊，由獲得最多選票的團隊成為憲法起草委員會。

第二階段由參眾議院700席議員，從70名當選者當中選出35名，成為最終的憲法起草委員，等於每一位憲法起草委員至少要獲得20位參眾議員支持才能當選。

為泰版本：（制憲＋起草）

1.制憲委員會：總共151名成員，當中51名由眾議院與內閣提名產生，另外100名透過兩階段選舉產生，並且每個府都至少要有一位代表。

第一階段：由77府人民選出300名候選人。

第二階段：由眾議院從300人中，投票選出100名制憲會成員。

2.憲法起草委員會：共27位成員，當中14位由制憲委員會成員推選出，另外13位由法學與政治學等各領域專家組成，完成憲法起草之後，憲法草案需經由國會批准同意才能進行公投。

泰自豪版本：（單一制憲委員會）

制憲委員會共 99 名成員，其中77名透過中選會公告，接受全國民眾報名成為制憲委員，然後由眾議員投票選出代表77府的制憲委員。另外22位來自專家學者，法學界 7 名、政治學界 7 名以及專家學者 8 名。整個憲法的起草直接由制憲委員會負責。

三個陣營的制憲版本當中，泰自豪的版本最符合憲法法庭規範，並且保持憲法必須由專家學者來制定的傳統。人民則是採取折衷方案，透過成立諮詢型制憲會來規避憲法法庭判決，並且改掉憲法必須由專家學者制定的傳統。而為泰則是泰自豪與人民的折衷版本，一方面有人民選出的人選，另一方面也有專家學者的部分。這三個路線其實也很符合三陣營的政治立場；泰自豪的保守派路線、人民的改革派路線以及為泰的中間派路線。

何時能看到這本憲法？

如果依照時間流程來看，2026年進行第一次的憲法公投，確立人民修訂憲法的意願，接下來在針對三大陣營的版本進行第二次公投，確定人們要支持哪一個版本，最後則是透過該版本起草憲法，並透過第三次公投賦予該憲法使用的權利。不過憲法法庭的判決中有提到，第二次公投可以與第一次公投合併，因此如果三大陣營都希望將選舉氣氛炒到最高，那就很有會在2026年國會大選期間出現兩張公投票，第一張是「您是否支持修訂新憲法」以及第二張「您支持哪一個版本的制憲委員會」。

如此一來，就能在國會大選過後開始進入制憲流程，那最快可能會在2028年參議院選舉時，以公投綁大選的方式舉行憲法使用公投。而正式使用新憲法就可能會在2028年年底或2029年年初了，若真的能做到上述所提的每一步，那肯定會成為泰國歷史上的重要新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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