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緊張：小紅書的影響，暫時只在「吃喝玩樂」

莊伯仲 / 文化大學新聞系教授

最近，臺灣的小紅書議題可說熱到不行！從一路爆紅，下載量大增；到被執政盯上，而遭封鎖一年；這本來自對岸的「生活種草寶典」，到底在臺灣年輕人心中扮演什麼角色？更重要的是，它真能左右國族認同、甚至牽動統獨大勢嗎？先別急著下判斷，讓實證研究來說話。

先來看看這款被視為「中國版IG」的App到底「紅」在哪裡？小紅書已成為臺灣年輕人的新歡，許多人將其視為「生活情報中心」，不只尋找中國大陸景點美食，即便本土日常起居，甚至日韓旅遊攻略、歐美流行文化也得先問過小紅書再說。依據官方洞察報告，由於夾帶擁有三億多的月活躍用戶的龐大訊息量，與先天上語言與文化交流無隔閡的優勢，2024年小紅書在臺灣下載量已超越Facebook，僅略遜Instagram，成為社交APP中的第二位。而在2025年初，臺灣用戶已逾三百萬人，雖僅佔全球用戶1%，但流量卻高達1.7%，可見多為重度使用者。而在官方宣布封禁之後，用戶數反而快速攀升，更是勢不可擋。看來民進政府會緊張，也不是沒有理由。

其實筆者與臺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系賴祥蔚教授、北京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鄭振清教授早已攜手對臺灣學子的小紅書使用行為展開研究，而且恭逢其盛，小紅書遭禁隔天（12月6日）即於臺灣藝術大學「2025數位傳播-賽博光廊暨飆心立藝學術研討會」發表了〈台灣青年小紅書使用行為與統獨立場、國族認同：涵化觀點之初探〉的論文。這個熱騰騰的剛出爐研究，以解析近300位使用者的量化數據，幫大家揭露了超乎想像的結論：小紅書有什麼影響力？目前看來，只夠種草生活上的美食美妝，還撼動不了心底的政治大石頭。

值得分享的研究發現，謹摘錄如下：首先，它的滿意度高達七成以上，超過半數使用者每天都要刷好幾次，而且大多數用戶已使用超過一年。這可不是你我原本熟悉的LINE或IG，而是新聞大熱門的小紅書。

其次，它已是臺灣青年，特別是18至23歲的女性大學生間的「現象級產品」！為什麼這麼受歡迎？簡單來說，就是因為介面設計順眼、內容豐富多元、以及互動又便利的使用體驗。而使用者在小紅書上最常尋求就是：旅遊、美食的最新探店攻略、以及美妝、時尚的同儕示範教學。於是小紅書便成為她們的「生活情報中心」，可以更便利地得知哪裡有好玩、好吃、好買的。

不過，重點來了！既然大家滑得這麼開心、滿意度又這麼高，小紅書會不會默默地幫中國大陸「洗白」或「加分」呢？本研究發現了「低度正相關」的有趣現象！基本上，越愛用、越滿意小紅書的臺灣年輕人，他們對中國大陸的「一般了解」、「一般印象」、「發展機會」，以及「加強交流」的態度，都傾向於更正面一點。而且這群人也覺得用了小紅書後，會對大陸「狀況更認識」且「印象更良好」。對此，三位研究者的解讀是：當使用者看到小紅書上推薦的美食、風景、小確幸，以及與大陸網友頻繁互動之後，會讓他們覺得「哦！大陸生活好像挺不錯的…那邊的人其實也滿好相處的…」。這證實了小紅書在臺灣青年對於中國大陸一般性認知層面，確實存在著輕微的、正向的影響。

然而，這篇研究最關鍵，或許也是能讓民進政府「鬆一口氣」的發現，就在小紅書尚無法改變臺灣青年的政治心理。在統獨立場方面，小紅書使用者與一般臺灣民眾高度一致，不論他們對小紅書多麼滿意，「永遠維持現狀再決定」和「永遠維持現狀」的選項合計超過六成，仍是絕對主流派。而在國族認同方面，絕大多數小紅書使用者都堅定地自認為「臺灣人」，其次才是「兩者都是」，自認「中國人」的比例最少，這些趨勢與政大選研中心長年民調的發現可說一模一樣。若同中求異的話，倒有值得一提之處。在本研究中，小紅書使用者明顯更傾向「維持現狀再決定」，但政大民調中的一般民眾卻更「傾向維持現狀」，似乎可說明小紅書使用者在瞭解大陸之後，在統獨立場上變得更開放一些，雖然不會變得傾向統一，但是覺得也可以再觀察看看。真相是否如此，值得更進一步剖析。

這意味著什麼？政治心理可是經過長期的社會、文化、歷史大熔爐，才能鍛煉出來的特殊意志。此外，一來小紅書上多為吃喝玩樂的生活資訊，二來真正的小紅書玩家也不喜在此暢談政治，因此單靠這個App難以撼動使用者根深柢固的心理結構。所以可說小紅書目前仍只停留在影響青年今晚要吃什麼，明天要穿什麼的生活面向。我們要特別強調，這就是區分「一般認知」（如對大陸的印象好不好？）與「核心認同」（如臺灣人還是中國人？）的必要性。小紅書的潛移默化效果，目前看來似乎只在生活資訊獲取的一般認知層面存在影響，在形塑政治認知的核心認同層面上，仍是相當有限。

對於政府面對境外媒體的懷疑與擔心，不管因為資安，還是緣於打詐，我們必須在此提出務實的建議：別只急著「封禁」，更要設法「引導」，而強化媒體素養就是第一步。要讓年輕人學會「批判性思考」，才有能力去辨識生活資訊來源、並理解不同政治文化背景下的內容呈現，而讓小紅書回歸它應有的生活百科角色。也就是讓青年學子繼續滑你的小紅書，但要記得保持獨立且理性的判斷力，這才是正辦。若捨此不圖，只怕是徒勞無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