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意外的勇氣》影評：劉若英＋薛仕凌 與華語電影故事的直球對決時刻

【文 / 雀雀】《我們意外的勇氣》根據導演游紹翔真實人生故事改編，劇情描述新導演柏恩（薛仕凌飾）與姐弟戀的女友樂芙（劉若英飾）在她45歲生日當天得知了懷孕的消息。然而做過子宮手術的樂芙若要生下小孩，就必須持續臥床直到分娩，還得放棄在海外等著她的高薪新職。即便是如此，也不知道孩子能否留得住？很可能迎接這對戀人未來的，是孩子和升遷都沒有、人財兩失的兩頭空結局。

故事很簡單，但《我們意外的勇氣》拍得很有感情，跟劉若英所唱的電影片尾曲〈Baby song〉一樣，聲線乾淨而語調溫柔，感覺得到真誠的愛和無盡的包容。

「小小的你，在你小小的夢裡，把我所有大大的事情都吹進風裡。」劉若英〈Baby song〉

人生大事無非就是那幾件，然而在各種婚喪生死情節中，女性待產故事常被小看，影視作品中也是最少拍出（但可能是最難拍）。「白寡婦」凡妮莎寇比主演的《女人碎片》選擇用十足篇幅來聚焦分娩的辛苦和產後面對嬰兒死亡的創傷漫漫旅程；奧斯卡影后娜塔莉波曼在《愛與親愛的》飾演一個不再能夠懷孕的母親，女兒還曾在自已懷中猝死，在性格被扭曲後她試圖振作並挽回幸福人生。當代社會，萬事皆可掌控，但生小孩這件事，卻是再怎麼守、怎麼防，依然掌控不了的命運走勢與最大風險事件。

《我們意外的勇氣》可說是直球對決這項大題，且不像《爸媽不在家》將楊雁雁飾演的孕婦當作家庭環境背景、或《女朋友。男朋友》桂綸鎂明明懷孕了卻還在為愛情自討苦吃。劉若英是真正的將肚子裡的孩子當作首要對手戲演員，呈現出自己和自己對戲卻又和未知的生命對話的魔幻意境，一如《好孕提早來》裡的哲學女文青，在想用愛擁抱腹中孩子的同時、卻又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與時間都被侵佔與剝奪，頓失自由的細膩失落感，從此將一輩子如影隨形，可能要直到孩子生出來、直到孩子成年，甚至到母親自身終老為止。

在筆者個人有過的兩次懷孕過程中，尤其是臨盆前兩個月每天只能側睡，一旦正躺就像是被鬼壓床的壓迫身心窒息感，現在回想起來仍有餘悸（生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爽快大字型睡三天三夜... ... 當然願望也不能得逞，因為醫院推廣母嬰同室）。這樣的經驗讓我著實難以想像：是什麼樣的勇氣才會讓一個女人願意為了孩子要臥床近半年？尤其臥床待孕的身心靈困頓感更甚，生命與生活被按下暫停鍵、生理和身體被按下快速（消耗）鍵的認知儘管因為愛而心甘情願，豪賭的感覺或恐是當初愛上那個男人（也就是孩子的爹）的一百倍。

好不容易，華語電影終於等到了一個完整聚焦在孕婦身上的故事、也描畫出孕期間媽媽完整情緒起伏弧線的《我們意外的勇氣》。本片也使我不得不去思考，是否女人非得要在這麼嚴苛的處境底下，懷孕這件事、孕育生命的過程，才能好好地被慎重對待？否則就像《泥娃娃》那樣，世人永遠分不清楚孕婦的破碎感、崩潰情緒或大爆發狀態是純粹賀爾蒙失調？還是中邪了？有沒有可能會有那麼一天，華人不再會把「媽媽成就小孩」或「媽媽成就自己」粗暴地分成二選一？而是，懷孕過程中有太多的害怕、無力感、不可掌控性等未知，本就該有男人 aka 孩子的爹來共同分擔這份高壓。

《我們意外的勇氣》的薛仕凌，從手術過程中簽下的同意書、到進不去產房看不到孩子過程的情緒累積，後來一口氣全都釋放在根本聽不到他說話的伴侶身上。這份痛哭與示弱，既彰顯了樂芙身為姊姊女友或者女強人倒下後的男性無助、更洩漏了普世性的爸爸在初當父親時變得更像小孩的無措一面。

生產像是個開關，硬生生劈開了女人的身體，但何嘗不是打開男性慣性偽裝堅強或不在乎的城牆？願全天下的陪產男人都能有像薛仕凌那樣的基本良心、自覺與坦承。

孕期是女人一生中最科幻的變形記歷程，身體解構重組不只是改變骨骼身材體質，有時還連帶改變了食物喜好與口味取向。而那個從你身上長出來的人，也將成為你一生中無法分割的一部分，就算不用社會價值觀與家庭道德觀來時刻提醒，女人從此膝蓋痠痛無力變成天氣預報機、或者骨盆變大，和變細與易掉的頭髮都是生過孩子的印記。《我們意外的勇氣》中，當劉若英用孱弱的體力拐著把自己送到保溫箱的時候，我決定忘掉關於姐弟戀的承擔與依賴、也不管親子關係裂痕的回溯與修復，或者高薪夢想職位飛走等遺憾，只想要享受在他們好不容易變成一家人的平凡團聚時刻。

那也是生而為人，人生中最純粹也最難忘的幸福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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