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軍援俄羅斯對烏戰爭的戰略意涵

⊙賴怡忠

北韓派軍援俄為俄烏戰爭帶來千堆雪

南韓國情院在10月18日發布新聞稿表示，北韓在10月8日決定向俄羅斯支援一萬兩千，約三個旅團的兵力，而烏克蘭文化資訊部下屬的戰略資訊和安全通訊中心也表示從其獨立管道所取得的影片，顯示北韓士兵排隊領取俄羅斯軍人發放包裹、衣服和其他物品的影片。

烏克蘭軍事情報負責人葛里諾布達諾夫也對媒體表示，目前有約一萬一千名北韓步兵在俄東接受訓練，預計在十一月將參加戰鬥，並說至少有兩千六百名北韓士兵會投入烏克蘭從八月佔領的庫爾斯克區域展開對烏戰鬥。訊息與南韓情報部吻合。在10月23日美國防部長證實有北韓軍人於俄羅斯境內後，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於10月25日表示北韓部對最快會在10月27日─28日被部署在對烏克蘭的戰場上。而俄羅斯總統普丁至今沒有否認北韓軍隊在俄羅斯境內，並引用今年六月十八日簽署的「俄朝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協定中第四條（有關共同防禦條款），來表示這一切對俄朝關係來說都不是意外。

由於俄烏戰爭至今雖然呈現西方盟國支持烏克蘭防衛，而中國、伊朗、北韓則對俄羅斯提供經濟、無人機與彈藥支援的狀況，但還沒有第三方國家直接參戰的情形，俄羅斯至今也是以簽約招募其他國籍人民擔任志願軍方式參與其入侵戰爭。因此如果目前在俄羅斯的北韓軍隊之後進入烏克蘭戰場投入對烏戰鬥，顯示俄烏戰爭出現新的升級。

美國已經表示進入烏克蘭協助俄羅斯攻擊的北韓軍人，是烏克蘭可以正當打擊的對象。而南韓除了一方面向俄羅斯抗議招募北韓軍人攻打烏克蘭外，總統尹錫悅也表示會思考會解除至今不對烏克蘭輸出武器的禁令。也有報導指出，南韓政府正在考慮是否派遣監督團到烏克蘭，以掌握北韓軍人投入烏克蘭戰爭的狀況。

當然南韓國防部長提到這些在俄羅斯的北韓軍人如果投入俄烏戰場時，他們應該被視為是雇傭兵，而不是派遣軍。雖然有看到五百名北韓軍官以及三位將軍也在援俄軍隊中，但因傳出這些北韓軍人每個月會從俄羅斯領取約兩千美元軍餉，並身著俄羅斯軍服。如果是北韓派遣軍，就不會從俄羅斯領取軍餉，更不會身著俄羅斯軍服。

當然我們要看屆時北韓這些一起過去的將軍有無指揮權，聽的是俄羅斯將軍的領導，還是有自己的獨立指揮權與作戰目標等，以便更清楚北韓軍人在俄烏戰爭中扮演的角色。但不論是雇傭軍（北韓作為國家不直接參戰），還是派遣軍（北韓確定是參戰國），一旦北韓軍隊（不只是個別軍人）出現在俄烏戰場上，都可以確定這場戰爭出現大幅升級。這也意味著先前外界還在思考是否可在年底前出現俄烏戰爭結束，其可能性更遙遙無期了。即便號稱與金正恩、普丁、習近平都有良好個人關係的川普如真的在十一月當選美國總統，他對此應也無能為力。

南韓情報單位與烏克蘭首先通報此事，美國防長過五天才確認

這整起事件的公佈過程值得注意。首先是南韓情報院對外發布這個訊息，內容包括南韓以自己衛星拍攝的照片，隔天就接著看到烏克蘭情報部門也提出其他影片證據支持南韓國情院的說法。而美國與北約則是等了五天後才確認有大數量北韓軍人在俄羅斯境內受訓。這除了代表南韓國情院的情報能力，以及烏克蘭整合民事部門進入軍事情報體系的能耐外，可能美國也在等待俄羅斯的反應。但北韓軍人進入俄羅斯的數量從一開始約一個旅的三千人，到後來不僅沒有減縮，還直線膨脹到一萬兩千人。是否這個發展是美國之後選擇確認的關鍵呢？

有趣的是，當美國公開確認北韓軍人在俄羅斯受訓並且可能會進入烏克蘭戰場後的隔天，中國對外表示不知道有北韓軍隊進入俄羅斯一事。北京的公開宣示是否代表中國無意對俄朝軍事合作背書，甚至是對北韓作為的不認同，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可以發現中國並不樂見這個發展，並可以合理推斷這與中國期待俄烏戰爭趕快停戰的目的背道而馳。

北韓軍隊如果直接參戰攻打烏克蘭，俄烏戰爭會出現快速聯盟化趨勢

如果北韓軍隊最後出現在烏蘭戰場上，不管北韓軍人的參與方式是雇傭軍還是派遣軍，因為北韓是以國家力量協調與指派現役軍隊（不只是援助俄羅斯軍事物資）前往俄烏戰場毫無疑義，因此肯定是以國家力量協助參戰，面對北韓軍人以接受俄羅斯將軍的命令而對烏克蘭軍隊發動攻擊時，烏克蘭不僅基於自衛可以對入侵的軍隊（穿俄羅斯軍服的北韓軍人）還擊與發動攻擊，也能以此合理主張北韓是參與對烏克蘭侵略的敵對國家。

因此如果是在烏克蘭國境以外區域發生兩軍遭遇，烏克蘭依舊可以兩國已經處於交戰狀態為由，對北韓軍人及軍事設施發動攻擊。如果事情演變至此，則俄烏戰爭就會出現明顯向韓半島擴散。屆時我們說的就不只是「今日烏克蘭、明日韓半島或台灣」，而是「今日烏克蘭，今日韓半島」了。

此外，當北韓發動軍隊協助俄羅斯的對烏戰爭後，是否俄羅斯也會向其歐洲的鐵桿小弟白俄羅斯施壓，要其仿效北韓對俄羅斯的協助呢？而其他與俄羅斯一同都是「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 CSTO）成員的哈薩克、亞美尼亞、吉爾吉斯、塔吉克等國，會不會也被俄羅斯提出類似要求，要其滿足「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入會承諾，對俄羅斯提供類似協助呢？如果出現這樣的發展，則俄烏戰爭會從至今天還是暗地的集團戰爭，走向明白的集團對抗。不僅俄烏戰爭更無法善了，還可能會向其他區域擴散，出現新的橫向升級。

北韓如果參與戰爭，會將韓半島的南北三角對抗帶入歐洲戰爭

北韓軍人直接投入俄烏戰爭的第一個效應，是讓至今還與俄烏戰爭沒有直接聯繫的韓半島也進入漩渦中。從今年六月北韓與俄羅斯簽署「全面戰略夥伴」協定後，加上北韓與中國存在既定的同盟協議，與之前在2022年2月中俄「無上限」戰略合作的宣示，而美日韓去年也簽署了大衛營宣言，這些發展顯示韓半島目前已再度回到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南北三角對抗態勢。但這個主要集中在韓半島的南北三角對抗態勢，很可能因為北韓參與俄羅斯對烏戰爭，使得韓半島的南北三角對抗會變得更白熱化。

南韓已經提到可能會解除不販售武器給烏克蘭的禁令，還可能會派遣相關（軍事）人員進入烏克蘭以掌握北韓軍隊的狀況，並協助烏克蘭管理可能出現的北韓戰俘等。雖然我們不知道是否會出現南韓軍事人員與北韓軍隊在烏克蘭相互對殺的場面，但原本因韓半島議題已經緊繃的南北三角對峙卻是有可能因烏克蘭戰場的遭遇，使其出現更高強度的惡化，進而反映在韓半島的局勢上。

此外，雖然北韓軍人上烏克蘭絞肉機是金正恩的決定，但是南韓政府還是將北韓人民視為是大韓民族同胞，因此將北韓軍人帶入俄羅斯攻打烏克蘭戰事，是違背南韓政府不願韓民族捲入俄烏戰爭之立場的，這也是南韓政府會對俄羅斯提出強烈抗議的主因。俄羅斯這個作為也讓南韓從原先不支持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但還是旁觀者的態度，變成因韓民族參戰而迫使其成為參與者之一，使南韓對此戰爭的立場與視角都出現重大變化。這也代表南韓與俄羅斯關係肯定會進一步惡化。

此外，原本俄羅斯在東亞的軍事作為多被認為是協助與支持中國對台日韓的威脅恫嚇，但現在很可能北韓參戰導致韓半島更深陷俄烏衝突後，俄羅斯自身在東亞也會成為日韓，甚至包括台灣在內，一個必須要直接針對的目標，而不是將其視為輔助中國威脅作為的次要角色。

六方會談更不可能恢復、北韓無核化議題更加無解

北韓參與俄烏戰爭可以證明俄羅斯與北韓關係已經更上一層樓，這代表俄羅斯過去在六方會談、以及支持北韓無核化等議題的立場也跟著不存在了。北韓過去面對聯合國制裁決議時會因中國私下捐輸以維持其體系不致解體，但今天可能俄羅斯會直接以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反對票直接讓制裁案無法過關。這代表北韓無核化議題會更為無解。更糟糕的是，俄羅斯極可能會提供北韓更多核武技術，包括核彈小型化的能力，使得北韓具有發射不同射程核導彈的能力，讓東北亞出現核攻擊成為無法忽視的可能性。

北韓參戰俄烏戰事對中國將是機會與危機並存

對中國而言，北韓參與俄烏戰爭意味著這場戰爭的結束更遙遙無期，也讓韓半島緊張更為升高，因為現在韓半島的問題不僅是北韓而已，俄羅斯的作為也可能帶來變數。特別是北韓如果有蠢動，俄羅斯提供北韓之援的可能性變得很高，而這個發展肯會讓美日韓合作變得更緊密，使中國面臨的威脅更直接。這些都對中國戰略環境造成極為負面的影響。尤其是現在中國內部經濟問題極為嚴重，需要更穩定與和緩的外界環境以使其有餘裕處理內部問題，但這些發展都只讓中國的處境雪上加霜。

但另一方面，這也很可能對中國帶來重塑對美，甚至是對歐關係的新戰略機會。特別是如果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後，如果中國擺出一副願意對俄羅斯與北韓施壓，甚至在必要時願意抽掉對俄羅斯與北韓的經濟支持（反正中國現在經濟不佳，能真正提供北韓與俄羅斯的也有限，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降低經濟支持，並說這是給川普的人情）以幫助俄烏停戰，中國是可以利用川普意圖透過促成俄烏停戰以收割個人聲名的弱點，透過玩弄以上籌碼來要東西（當然如果是賀錦麗當選，這個交易可能就不存在了）。

類似的作為也能增加中國對南韓的議價籌碼。特別是南韓雖然與中國因薩德反導彈部署問題使兩國關係出現向負面的發展，但是南韓認為北韓早已對中國只提供最低使其不致餓死的民生援助，卻始終不願意提供技術支援相當不滿，中朝關係早就不苦過去那麼緊密。

因此南韓不少人相信中國可能會因對俄朝在俄烏戰爭合作的不滿，而有與南韓及美國在韓半島議題合作的誘因。畢竟現在南韓看到的是俄朝合作，以及日漸明顯的俄中朝三方聯盟。如果中國表現出任何與俄朝的差異，都可能會被南韓與美國視為這將提供分開中俄的機會，而更願意與中國談條件，增加中國的國際議價空間。

當然中國如果願意早就會發動了，不會等到現在當中歐關係已經出現明顯下墜趨勢才開始考慮。但畢竟俄烏戰爭以及中東的以哈戰爭與以伊局勢，是現在支配國際互動與議價的兩大議題，也是最有可能出現戲劇性轉變的場域，理論上來說，其地緣政治交易的性價比是高的，因此我們無法排除這些可能性。

北韓參戰代表俄羅斯已因俄烏戰爭而出現巨大消耗

北韓軍隊參與俄烏戰爭的另一個意涵，顯示俄羅斯軍耗已經相當巨大，徵兵在俄羅斯已經出現疲乏，而撒錢徵用的雇傭兵或是用罪犯上戰場，其戰力品質相對不穩定，多是作為可割可棄，消耗對方軍事資源的砲灰。北韓正規軍人則提供相對穩定的戰鬥品質。當俄羅斯開始要北韓軍人上戰場，顯示過去兩年俄羅斯的軍耗程度相當嚴重，因此不僅要北韓的彈藥，還要北韓的軍人。

網路上有出現俄羅斯軍人抱怨北韓軍人的影像，也有報導顯示俄羅斯軍需官進駐北韓軍武工廠監看北韓彈藥的製造。這個報導如果屬實，也顯示俄羅斯對北韓提供的彈藥與武器的品質可能不是很有信心，有可能在俄烏戰場上北韓提供的彈藥有出現操作問題。從這個角度看，不僅俄羅斯軍耗甚大，連帶對北韓提供的彈藥也不是那麼有信任感，因此要親自到軍工現場監督。

世界進入集團對抗時代，因非台海因素導致台灣捲入戰爭機率大幅增加

在美國防長確認北韓軍隊進入俄羅斯受訓的隔天，《華爾街日報》報導俄羅斯提供葉門青年叛軍對通過紅海西方船隻發射飛彈的數據資料，這些發展是中俄朝伊獨裁軸心正在緊密結合，世界正進入集團對抗的另一個證明。不僅後冷戰和平時代已經遠去，現在的集團對抗導致不論是俄烏戰爭、現在的中東衝突，以及東亞第一島鏈在台海與南海由中國發動的灰色地帶衝突，彼此間會有更密切的連動關係。台海有事固然世界會有事，但是韓半島、南海有事也很可能會帶來台海的事端。俄烏戰爭與中東衝突的發展也會更大幅度的衝擊包括台海安全在內的東亞局勢。對於北韓軍隊進入俄羅斯準備參與對烏戰爭的局勢演變，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作者為讀錯書，入錯行，生錯時代的政治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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