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0
夕阳西下时，又睡了一阵子的皮，在醒来后，精神忽然好到不能再好。
似乎正是因为将要面对死亡，那时而清醒时而破碎的意识，竟暂时性的被缝合了起来，体力亦恢复了不少。
他觉得，似乎跟往常每次午睡之后的精神一样好，头脑清醒，体力充沛……
心情也是大好……
又闭上眼缓了一下，再睁开眼时，他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很美，美到有些不太真实。
他先是愣了愣，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画面是否真实。
而后，脸上温暖的笑容，在他还没确定自己的视线之前，便被一种本能的情绪，牵扯开来，在脸上展开，由心底蔓延……
草丛间，一种丛生的小白花，密集矮生，颜色欲滴……
其间，还星星点点的，夹杂着几朵蓝紫色的，绝对的锦上添花，丝毫不显突兀……
他知道，这花名叫葶苈，叶间抽出花葶，一葶一花，错落排列……
没有香味，花朵娇小玲珑，其貌不扬，总容易被人忽视……
尽管如此，它出现的地方，还是一派生气盎然……
它的花语，勇气……
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具有困境时，还能坚持到最后的勇气……
“我也是刚发现的这里，很漂亮吧？”清越的声音，仿佛羽毛撩拨在心窝上一般，轻轻的在身后响起。
皮回过头，看到贡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贡转头间，淡色的双唇轻轻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因他唇瓣间的那一抹柔和……
那夜色般的眸子，也如同最纯粹的黑色曜石，较之又更浓郁了几分，似乎沾染了些许墨色，却依旧是那么的清澈……
皮几乎忘了眨眼，脚下却不受控制的，朝贡迈进，从背后搂住了心爱的人儿。
不像往常那样，好像将人揉进身体里一般的紧拥……
只是轻轻的圈住，热热的脸颊，蹭磨着贡的脸蛋……
“怎么了？！”贡卸去了身体的力道，任自己靠在身后依旧壮实宽阔的胸膛里。
他觉得，两人的身体，正互相温暖着，那么舒适……
“没什么，刚才做了个梦……”微乱的气息拂过贡的脸颊，皮的声音低低的，黑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什么梦？”贡感觉到皮搂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他抬起手，拍了拍皮的手背。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这会儿沾染着些许的脏污，可却仍旧无法遮掩，那玉般的细致柔白……
任何时候，他都是那么的完美……
污秽都无法令他狼狈……
“嗯……”想了一想，似在挣扎，片刻后，皮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略微不安的梦境“我啊，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漆黑巨大的空洞的边缘，周围也都是无尽的虚空，低头去看，那里深不见底，当时我就想应该回头，脚下却无法控制的，朝那里迈进……”
“后来呢？！”手覆在皮的手背之上，轻柔的摩挲着，贡不经意露出的淡淡笑意。
好像那个梦，在他看来，却是个难得的美梦……
好像那梦里，满是代表着爱情的色泽，还散溢着甜蜜的味道……
像某种若隐若现的花香……
“我迈进了空洞的中心，身体随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被转动、被撕裂，不再完整，只剩片片碎片……”放弃了杂乱的思绪，皮爱恋的看着爱人的侧脸，目光如醉在那完美如往昔的脸上流连。
一时间，他已并不觉得刚才的梦有多么糟糕，也不去理会它到底寓意着什么，到最后，还不禁笑了起来“后来，我看见了你……”
“这次不错，总算还有我……”眼角，微微弯起，清澈的眼里，映出满眼白的花朵。
有些花瓣，忽被一股柔和的风轻轻卷落，很神奇的，如被注入生命一般，漂浮着环绕在两人的周围……
有几片，还贴着皮肤，如亲吻般的，缓缓滑落在地，零零点点的铺散开来……
他想，这无疑是他一生中见到过，最美的风景……
“嗯，在我的身体彻底化成碎片之前，我看到，你站在了空洞的边缘，朝我伸出了手……”抚摸着贡漂亮的手，看着那精致五指慢慢摊开，掌心里的纹路，就像数枝细小的花茎，不断的延伸开来，与他的掌纹交汇在一起……
“你抓住我了吗？！”贡合上了眼，专注的听着什么。
被花瓣点缀的草丛间，微风卷过，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由神明拂动手指，奏响的悠扬旋律……
纯酿般的令人回味无穷，使人心神荡漾……
“不知道……”嘿嘿的笑了一笑，皮忽然像个顽皮的孩子那般，用头撞了下贡的脑袋“然后我就醒了，醒之前，只看到你笑了，就像刚才那样……”
“皮……”听着皮孩子气般的笑声，贡动了动身子，微转过头，直视着那蕴含着深深情意的眼眸“你欠我的，就在这里还我吧！”
“我……欠你的？！”皮一时有些无法反应，可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贡的意思。
“我欠你什么？！”恍悟后，他还是故意装傻，并好笑的看着贡忽然沉下去的脸。
瞪了眼皮，贡抬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指了指那枚简单的指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皮说着“你欠我的，婚礼，和我……”
“呵呵~~”宠溺的笑了笑，皮忽然松开了贡，由一旁拔下两根细长的草枝，结成两个环状的‘双喜纱圈’，一个戴在贡的头上，一个戴在自己的头上。
却没有扎两只戴在脖上的花环，而是摘了些花，让贡捧在手心里边……
“这……”贡不乐意的撇了撇嘴，看了眼手里只有女子结婚时才会拿着的花束，又指了指头上，泰式婚礼时必须佩戴的，简易的双喜纱圈“到底是泰式的，还是西式的？！”
“泰西结合，嘿嘿~~”说罢，皮拉着贡站了起来。
面朝落日，花海为幕，万物作证……
又看了眼还有些别扭的贡，皮收敛了笑容，神情并不严肃却异常坚决的说起了庄严而又神圣的誓言：
“贡巴丁，我爱你，此刻是我一生中最特别的日子……”
“长久以来，你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是我祷告的全部内容……”
“如今我的梦已实现，众神也在亲自垂听着我的祷告……”
“今日起，贡巴丁，你不单是我的喜乐，也是加在我头上的冠冕，我感谢众神，让我如此的幸运，能与你白头到老、生死相随，我也谢谢你，愿意接纳我的爱……”
“希望我们的将来，如同众神的应许，永远的幸福美好……”
“从今往后，我会如往昔般，照顾你、尊敬你、保护你……”
“贡巴丁，我的爱人，我最爱的人，现在起，我将自己交给你，连同我的生命……”
看着一脸坚定的皮，听着那些美好的誓言，还因皮霸道的帮他定位而有些别扭的贡，很想对这些选择忽视，以示惩罚，可那字字句句，却都如潺潺的溪流，渗进了他的心底，让他无法抗拒……
于是，原本怄气的话，在滑到嘴边时，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一句“我……该说什么？”
知道贡不再生气了，皮高兴得合不拢嘴，抑不住满心喜悦的他，直接俯在这人的耳边，低声的说“跟着我说，皮拉维，我爱你，也知道你爱我，如我一样，对于众神……”
“皮拉维，我爱你，也知道你爱我，如我一样……”贡满脸通红，可还是如被驱使似的，一字一句的跟着重复“对于众神挑选你做我的爱人，我全然的信赖……”
“这是我的祷告，也是我最真实的渴望……”
“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将会发现，我便是众神特别安排来帮助你、充实你的人……”
“因为对你的信任和依赖，我承诺成为顺服你、对你忠诚并永远爱你的那个人……”
誓词到这里就已结束，有一部分的内容，皮故意省略不说，贡感觉到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誓词要说，神情一如皮般坚定“从今往后，你往哪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的归宿就是我的归宿，你的生命系在我的生命之上，生生世世，永不枯竭……”
贡的话，让皮感动不已，他疼宠的牵起贡的手，抚摸着那枚戒指，将它摘了下来，重新慎重的戴在了这人的无名指上。
接着又伸出食指，凭空的，在贡的前额上点了一下，就像长辈们用开光过的白粉合水，点在贡的额头上一般……
而贡，也如他一般，那么做了。
自此，两人便已结成了永不分离的爱人……
风作乐，旋律温馨美妙……
草在舞，欢快而妙曼……
花似雨，为两人浇洒圣水……
天地万物都在为他们祈福……
执着贡的手，皮小心翼翼的亲吻上那柔软的嘴唇。
那种心疼而深情的样子，让人感动……
两人之间的感觉，其实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情欲。
不过在如今，已升华为更紧密而自然的亲情……
甚至，比亲情还要美好，还要让人向往……
忽地，风止，草静，花瓣无声的掉落在了草地上……皮的手，松开……
夜色般的瞳孔，慢慢的合上……
整个人，像断线的人偶一般，毫无生气的跌在了地上，没有任何预兆……
眼里，在最后一刻，都只有那个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人，那种坚决而疼惜的表情……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贡根本来不及，在皮倒下前，将人扶住……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这一次，贡没有言语。
他静静的俯下身，坐在了爱人的身边。
微闭着的嘴唇，没有一丝空隙……
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
两人此刻的样子，完全不像正经历着死别，而是一人正悠闲的躺在草地上，另一人坐在一旁，一起欣赏着落日前的憾人美景……
远处，余晖展开羽翼，憧憬着遥远的所在……
就这么看了一小会儿，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细薄的刀锋，在血色残阳下，被折射出一点耀眼的光芒……
几乎是毫无停顿的，那抹闪眼的光，移到了手腕的地方……
然后毫不怜惜的，划下，血溃……
那一刻，他没有笑，可论谁都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轻松和开心……
不会再有任何的痛苦了，往后陪伴着他们的，只会是无止尽的幸福……
多好……
同一时间，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喘息声，夹杂着衣服和草木的摩擦声，打乱了四周的宁静祥和……
也许，它会是众神对于真爱的赠礼……
抑或，它只会带来某种夹杂着死亡寂静的腐朽的气息，虽表面温和、给人希望，内里却带着无比尖锐的杀气……
终将腐皮蚀骨，层层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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